老街(介绍北京穆斯林生活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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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2-10 19:30:42 【来源:】 点击:

    正闹得乱哄哄的时候,一个身穿对襟月白褂子,蓝布镶边裤,大脚,脑袋后面梳着个油亮“纂儿”的老太太出现在道儿的东口,老远扯着嗓子喊:“这是怎么啦?咱们这穷地方还抓住贼了,新鲜——”近前来,看见两个汉子扯着躺在地上的李旺,她把盛着几棵大葱和一小捆韭菜的荆条篮往路旁的碾盘上一顿,拉开两个汉子的手,搀起李旺:“大侄子,怎么啦?让人拽死狗似的往西拉。”李旺哭泣丧着脸,哆哆嗦嗦地看看小霸王,没敢吱声。 小霸王站在一旁冷冷笑着:“我说老婆子,你算‘那辆赶大车的’,跑到这儿多事,碰散了你的老骨头,我可不会往一块儿篡啊。”说着双脚往路边的一块青石板上猛地一跺,两寸多厚的青石板裂开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缝儿,他不无得意地斜眼瞧着老太太。老太太拿眼角扫了一下小霸王的脸和他脚下的石缝儿,猛地跳到石碾盘旁,两脚站稳,俯身用双手将水桶粗的石碾子卡紧,说声:“起!”转身将石碾子滚了出去,压起一道黄土烟,不偏不斜正在青石板上停住,把石板压成两截儿。小霸王带来的人都傻了眼,小霸王脊梁骨的汗“哗 ”地落下来,湿了绸褂。,他从娘肚子里爬出来,还没见过有这么大劲儿的老太太,凭他练武的眼力,看出老太太有些功夫,忙赔着笑脸说:“嘿嘿,老人家,领教了。”

    又走到李旺跟前,客气地说:“走吧,说完事儿就回来。”说着,使暗劲卡住李旺的腕子往起拉。李旺痛得直咧嘴,知道去了树林子里没什么好,求救似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变了脸,眼睛瞪得溜圆:“你们别难为老实人,李家天大的事,我马四奶奶担着!”小霸王凭着铁股扇和铜铁戒指,在南城跺脚乱颤,还没撞过这么大的“钉子”,脸有点挂不住了,说:“老婆子,你别把事办得太绝了,三爷的铁股扇不是吃素的!”说着虚步一站,提扇在手,两眼象刀尖儿一样露出凶光。老太太反倒抿起嘴一笑:“哈哈,四奶奶我从小生在北京,还没见过羊上树,倒想开开眼。”她刚说完,忽觉身后有股风直逼后背,不紧不慢地侧过步,一个“犀牛望月”,将后面扑上来想暗算她的小子,一掌打出五尺多远,趴在石碾盘上一眨一眨地翻白眼。这群人见有人动手都“哗”地散开,捏拳竖掌,将老太太围在中间;老太太也不示弱,马步弓背,眼睛睁圆挨个儿扫着这群人。 正这茬口儿上,东口的转弯处摇摇晃晃走来一个高溜个儿老头,带着白礼拜帽,银须银眉,环眼鹰鼻,全身是青布裤褂,挑着根桑木扁担,两边各缀着鼓囊囊的黄豆口袋,一手扶着扁担,另一只手慢慢揉着两个油紫的大个山核桃,悠着方步来到人群,左右看看说:“哎,我说几位,有天塌下来的事儿也别动手呀,都在一个街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别伤着和气。说句笑话儿,打坏了人,还得照顾大夫的生意。”小霸王看见半道又出来个老头儿,睃愣着眼,打量着这个瘦骨伶仃的老人,摆摆手说:“卖豆腐脑的马老头儿,你躲远点儿,别动起手来碰散了你……”。老头儿也不搭理他们,跟老太太说:“家里的,该做响午饭啦。”老太太掸了掸鞋上的土,跟着老头儿往北房走,两个汉子伸手去拦人,老头儿好象一个踉跄要摔倒,扇担上的两袋黄豆悠了起来,一左一右正撞在两个人身上;他们没留神这招儿,都一个“屁墩”坐在地上,马四把担不下肩,带着老伴三晃两晃出了人群,要往自个儿的屋里走……小霸王早就气炸了,两个“棺材瓤子”让他丢尽了面子,一个“虎跳”跃到北房前,挥扇就是一戳,这一招叫“白蛇吐信”,碰到身上必伤内脏。

    谁知,马四把轻轻一闪身,跨进门槛儿放下担子。小霸王一扇戳空,正刺在黄豆口袋上,滚圆的豆儿“啦 ”撒了满屋地,他险些摔倒。在旁边的马四奶奶一转身,右肘轻轻一磕小霸王的丹田穴,顺势一送,小霸王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跌坐在屋里的长条板凳上。那群要随小霸王冲进来的人,看见他们的头儿这副样子,都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两间小北屋是一明一暗,里屋的东西不多,砖炕占了多半间屋子,屋里堆放着马四把做生意的家伙:堂屋正面是个旧条案,梁上贴着避邪的“经咒”,案上摆着个黄铜的香炉,两旁是画着顽童嬉戏,仕女游春的瓷瓶,插着芦花鸡毛掸子,条案前是张大漆的旧八仙桌和要散架的太师椅,一进屋的窗根底下是个大灶。马四把进屋蹲在要散架的大师椅了,冲着老太太飞了眼神儿,说:“家里的,中午咱们来点热的。”老太太会意地嘴一乐,关紧了窗门,转身往锅里倒足了水,点起了灶,一会儿,屋里水蒸蒸的热,闷得小霸王透不过气来。一只花猫“喵喵”地叫着,沿着墙根,躲着灶,钻出屋门底下的小圆洞,逃出了这个“蒸笼。”马四奶奶用绿瓦盆和了一疙瘩棒子面,用刀在案板上拍磁实,切成色子块,又在绿瓦盆里摇着,然后倒进滚开的锅里,一会儿锅里飘起了金黄色儿的小块儿,象刚出壳的一群小鸭子。马四把的脸上一点汗珠没有,皱起笑纹吸着锅里的香气:“嘿,‘盆里碰’,来一碗。”说着抄起一个大粗瓷蓝边海碗,捞了岗尖儿的一下子,撒上勺碧绿的韭菜花儿,转眼间就扒拉下肚去,又足足地喝了一大碗稠乎乎的汤。吃饱喝足了,打个响亮的嗝儿,冲着老太太说:“我说,家里的。我有点冷,拿出老羊皮袄来。”老太太进了里屋,拿出一件没吊面的皮袄,马四把抖开,反穿在身上,又用根布带子在腰间刹得紧紧的,拿眼瞧着小霸王。老头儿的脑门上净光,连个汗珠影儿都没有。 小霸王也是练武的人,慢慢调整气息,终于缓过这口气来,身上下湿个透,恨自已的功夫浅,跟父亲练武时偷懒。凭他的眼力,知道这个卖豆腐脑老头儿练的是少林门里不多见的“金钟罩”。他曾听父亲说过,这门功夫练到上乘之处,浑身上下如铜铸铁打一般,寒冬腊月一丝不挂身自热,赤日炎炎皮袍裹身身自凉,只有丹田三寸处是命门,用“一指禅”功轻轻一点就化没。

     小霸王也是北京武林的名门之后,曾跟父亲苦练过“一指禅”,不过自父亲死后,他经常出没北京“八大胡同”的妓院,犯了武林的大忌,寻花问柳,已经元气大伤。这会儿,他用手背擦擦脑门盗出的虚汗,暗暗敛气丹田,化掌为拳,竖起食指,向前一扑,挥指而去,直奔马四把的丹田;谁想,背后传来马四把的哈哈大笑声,再看椅上早已空了。小霸王深知再呆下去没好果子吃,自已两招出手人家都没还招儿,武林的规拒是招儿不过三。拱拱手,说了声:“马老英雄,晚辈失礼了。”拾起铁股扇,推门出来,臊眉搭眼的带着那群人走了。从那儿以后,再没有到牛街来过。 马四把看着小霸王他们没影儿了,脱掉皮袄走出屋来,搀起一直跪在土里的李家老人和吓得直哭的孩子,又把李旺叫到自已的屋里问起了究竞。李旺脸色惨白,两眼怔怔地瞧着房梁,好象吓傻了,摇着头说不出一句话,隔了一阵“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才断断续续说了给韩掌柜宝石的事情,马四把听完了,正纳闷……忽然,外面又是一阵吵嚷声,屋里的人扒着破窗纸瞧;李家的门前又聚了八个膀阔腰圆的汉子,正推门敲窗地叫着李旺的名字。李旺“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吓得又抖起来。

    马四把老俩口推门出来一看,是翠荣斋的韩掌柜。韩掌柜回过头看见马四把,连忙过来说:“四爷,您瞧,吵了您。”马四把说:“韩爷,您找李旺什么事儿啊?”韩掌柜一掌拍在腿上气得脸铁青:“他妈的,李旺!做‘篡儿’做到我头上了。他弄到了‘五彩宝石’,嫌了我一个元宝,又差人趁夜里偷了去。四爷,我眼里不揉沙子,今儿个他交出宝石,我跟他还是朋友;要是不交出来,我‘碎’了他!” 马四把看着韩掌柜,觉得今天的事情象个乱麻线团没个头儿,可又感到里面有点蹊跷,他是看着了李旺穿开裆裤长起来的,知道李旺的胆量和为人,吓死他也不敢得罪韩掌柜、小霸王一类的人,冒了天儿坑点宅门里的老太太、小姐和小门户的人,雇用盗宝石的,凭李旺的名望和钱财,谁也不会出这个力;更何况是盗有镖师护宅的韩家,得有窜房越脊的本事和惊人的胆量,一般偷鸡摸狗的小偷吓死也不敢算计韩宅。马四把沉了口气,说:“韩掌柜,李旺在我屋里。”韩掌柜身后的几个人都窜了上来,要进屋拿人,马四把一拦,说:“韩掌柜,我一会儿让李旺出来给您请安。不过,您得想想,凭李旺这松头日脑的样儿,他敢算计您韩爷……”他又把昨天的事儿从头到尾的一说,韩掌柜心中的火儿好象小了点,说:“四爷,依着您,这事怎么是个头?”马四把看看四周,说:“韩爷, 这事不能让李旺受屈,您的宝贝也不能落在别人手里,我在街面上和镖行里都有朋友,托他们打听打听,豁出命也给您找回来。‘骆驼锅房’的人穷,是凭力气和汗珠弄窝头吃,不能落个贼的名。”韩掌柜的脸有点红,为了找到宝石又不得不耐住气,转怒为笑:“四爷,您够朋友,事办成了,我重重地谢谢您。走,到东边,我家里坐坐。”马四把抱拳施了个礼,打着哈哈说:“改日吧。您不怕家里的宝贝都丢啦。”韩掌柜脸上的肉很勉强地挤出几道笑纹,悻悻地走了。 马四把看看天上的太阳,在东边儿升得老高了,猛地想起了什么,从屋里拽起李旺,告诉四奶奶今儿个不出摊啦,让她和孙子抽空磨出黄豆来,又急急霍霍地让李旺回家,拿上那一个金元宝,往德顺茶馆而来。 德顺茶馆 德顺茶馆在羊肉胡同东口,坐西朝东的房子,三间门脸儿,是家一百多年的老字号。门楣上有块黑地金字的匾:德顺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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