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介绍北京穆斯林生活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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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2-10 19:30:42 【来源:】 点击:

    今儿个正是十五,天上的月亮溜圆溜圆的,水似的光洒在一座青墙灰瓦围绕的深宅中。几株石榴树、夹竹桃的剪影遮住了正房游廊下闪着橙色光的窗户,葡萄架下的蓝花鱼缸,一群五花珍珠鱼耐不住闷热的天气,“扑愣愣”在水里撒欢儿,白德明坐在院里的藤椅上,穿着亮纱的短衫,呷着仆人以信远斋买回的酸梅汤,摇着芭蕉叶扇,侧耳听着韩家花园里传来的一阵阵笑声……他知道,这是韩家老少正在月亮下赏玩着五彩宝石的奇妙变化;不由得他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也许,过不了几个时辰,就成了我白家的宝贝,你们哭都来不及。 夜静更深,渐渐没有了笑声。白德明有点烦躁不安地走出屋,顺着甬路来到和韩家后花园相隔的花墙前,沿墙根一溜大丽花开得正旺,蛐蛐在乱草中、花盆底下清脆地叫着;他游魂似的移向大丽花丛中,透过空的砖洞朝韩家花园窥视着: 花园在韩宅的西北角,是苏州工匠筑建的。依着五间青砖瓦房,厢房处有游廊联接,廊子尽头是个小月亮门半掩半开,月色朦胧中,看见有一处敞轩滨临着满池银光闪闪的水波,池内荷花半凋,隐隐飘来一阵清香,轩的右面有一座曲曲弯弯的小桥,通向一个朱漆瓦顶彩画栏杆的小亭,亭内有石桌,石凳,亭檐上高悬着一方匾额,上写着柳字:荷亭。

    亭子的三面一弯三尺多宽的溪水相抱,溪那边种着数十棵桃树。据说,每到春季,不少文人墨客都来观赏遍地的落英,举怀畅饮,吟诗作画,在亭中、轩里玩味着景色和韩掌柜的珍奇古玩。 这会儿,月色正好,韩掌柜余兴未尽,送走了亲朋好友,正独自在亭里,看着石桌上五彩宝石的变幻;一会儿,走到弯弯曲曲的小桥上,缓缓而行,远远地看着一对晶莹墨纹的“西瓜”,一会儿,又走进亭里,低头俯看里面的浅粉“瓜瓤”和黑、白“瓜子”,拿起刀切开桌上的冰镇沙瓤西瓜比着,脸上的笑纹不由得连连颤动,得意地点着头。张才和两个会友镖局请来护院的镖师在敞轩里伺候着,张才吹灭了轩里桌上着的“手照子”,收拾起桌上瓜皮和糕点,叫了声:“老爷,都快二更了,您该歇着啦。”韩掌柜兴致未尽,顺口搭音地说:“你的先睡吧,哎,给我端过碗酸梅汤来。”张才答应着,快步走进月亮门,不一会就端着个铜盏放在轩内的桌上,喊了声:“老爷,放在这儿啦。”就和两个镖师一齐查看了园内的门窗角落,转身穿过月亮门,往前院去了。

    韩掌柜又玩味了一会儿,大概是感到口渴,踱着步,顺着弯弯的小桥,走进轩内。在他转身进去的功夫,杏树林窜出一个蒙着黑巾的人影,极快地窜过小溪,进到亭内,用一块蓝绸包好五彩宝石,又钻进杏林没影了。 白德明长长吁了一口气,他认出那个身影是“云里雾”,明天这两块宝石就姓白啦 ,弄到那个府上,不嫌个千把白花花的洋钱。他又游魂似的踱出大丽花丛,走到蓝花鱼缸前,透过葡萄架筛到水里细碎的月光,看看自由自在游嬉的珍珠鱼,心里顿时感一阵惬意,倒在鱼缸旁的椅上,合上了双眼。

    一会儿,花墙那边,传来了男人干哑的嚎哭声和慌乱的脚步,……紧接着,又静了下来,只有天上银盘似的月亮在转着。白德明侧着头听了一会儿只剩下可怕的静寂,瞥一眼花墙那边黑幽幽的杏树林。李旺瞧着我的车往东奔虎坊桥,没去宣武门,那小子鬼精鬼精的,要是他告诉韩德其,我没直接去亮果厂,一定引起韩家的怀疑;韩家又知道我和“云里雾”是莫逆之交,要是用钱哄住翻脸认钱不认人的“云里雾”,那我白德明是白赔钱又免不了打官司。 他想到这儿,怎么也睡不着,在屋里来回走溜儿。忽然,他记起了心毒手狠的“小霸王”,常常用暗器伤人,自已花钱让“小霸王”废了李旺,口吐鲜血起不来炕,消息就走漏不了。白德明从炕上爬起来,让家人备车,往“小霸王”家而来。“小霸王”骂骂咧咧地开了门,一脑门的不高兴。可看见黄澄澄的金元宝和一对碧绿的翡翠镯子的时候,乐呵呵地把他们让进屋。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约定“小霸王”早晨带着哥儿们去骆驼锅房掏李旺的被窝。 骆驼锅房 “骆驼锅房住的人野。”南城高门大户里人几辈儿都这么说。

    这儿离城根不远,远远地能看见广安门城楼里晃动的兵。两边的荒草地里有座歪七扭八长着松、柏、槐、柳之类杂树的小树林,里面和周围有许多高低不平、塌坑漏木的坟头,还倒着些石龟石兽、断碑残石,到了夜晚,跳动着点点蓝盈盈的鬼火,横七竖八地躺着无家可归的叫花子、小偷儿、逃兵和连鸡毛小店也住不起的乡下人。他们很规距,从不进附近的住户里偷鸡摸狗祸害人。树林子以东,隔着一片坟头和菜园子,是十几座碎砖头垒成的大杂院和几家破门脸儿里往外钻着血腥味的“骆驼锅房”。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在“锅房”里宰牛羊、杀骆驼的,也有做小买卖、打鼓的、剃头的、瓦匠,靠着汗珠和身板换窝窝头吃;他们穷,可穷得有志气,不做亏心的事儿,谁要是欺负他们这儿的一个人,大伙儿都抱成一团跟他玩命,不在乎几斤重的脑袋!一来二去的落了个“野”的恶名。 这会儿正是清早,碎砖头院墙中闪出一股丈余宽的土道,东通街里,西通树林,住户东倒西歪的碎砖头房分列在两边;男人们趟着没鞋面的黄土未儿,驼背勾腰地推着独轮车、挑着挑儿、拎着绳、拿扁担或空着手,从一间间房里慢吞吞地走出来,去街头、锅房、空场儿和宅门,去奔一家老小的“嚼谷”——两、三斤棒子面和几个小子儿的菜;十几岁的孩子们擦着眵目糊,跟着父兄的屁股后面,去学手艺、卖力气、卖冰核儿、摆小摊来换几个钱补贴家用;几岁的孩子光着屁股,滚得浑身是黄土,在院里或街头的毒太阳下爬着,抓“老牛”、捕槐树虫玩,老人们沏壶土一样的茶叶末儿,坐在树荫下或墙根儿的背荫儿处,喝个水饱儿,等着晚上的一个窝头或两个菜饼子;女人们穿着碎片似的衣服,在屋里屋外地忙着;给别人洗着大盆衣裳,劈着劈柴、扫地,擦着要散架的桌椅。 李旺家住在大道儿中间临街三间矮房里,家里家外十几口人;上有双亲,中有哥嫂,下有五、六个活蹦乱跳的儿女和侄子、侄女。

    李家的老大在王七把开的“骆驼锅房”里做活儿,人高马大,一整天能剥俩骆驼,老实巴交,半天吭哧不出一句整话来,是个“上炕认识媳妇、下炕认识鞋”的闷头汉子;爹妈把这点机灵劲儿都给了二小子李旺啦,他能说会道,八面玲珑,说瞎话转眼珠就来,馊主意是一会儿一个,一分没有的穷光棍愣混个衣帽整齐,凭两片薄嘴唇赚钱,而且自已还帮助哥哥娶上了媳妇,续上了李家的香烟后代,这在“骆驼锅房”是不多的。李家的父母为有李旺引以为荣,奔着十几张嘴的“嚼谷”呢,容易吗?!回过头来说李家的街坊,紧挨他们的七、八家都是摆小摊、瓦木匠、剃头师傅等引车卖浆者流。路北斜对门的两家,一个是这块的“阔”主儿,在鸽子市卖鸽子的白七爷,住着带小院的五间房。另外一家,是卖豆腐脑的马四把老两口,住着两间稍整齐的临街北房。 “小霸王”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吆吆喝喝地来到骆驼锅房。女人们刚刚起来,蓬散着头,眼角挂着点黄白的眵目糊,在扫地、劈柴、咋咋唬唬地喊贪睡的孩子起来做营生。“小霸王”这帮人的到来,吓得他们都缩进屋里,趴着破窗纸往外偷看。“小霸王”他们在李旺家的三间矮屋前站住,大声吆喝着,踢碎了窗根底下养着一丛“死不了”的花盆,“哗啦啦”的声音在有些寂静的街上响着。屋里是窗门紧闭,没有一点儿声儿。“小霸王”不耐烦了,一脚又踢烂了要散架的门板,破屋门才“吱”一声闪开,李旺象个浅褐色的球一样从门里滚了出来,跪在地上筛糠似的抖着,直磕头,嘴里说着:“哎哟,三爷爷,我李旺什么地方冒犯您老人家啦……”。“小霸王”一脚踏在倒扣的花盆碎片上,轻轻地拍着点儿,嘴里径外蹦着字:“我家的宝石没啦,还没找到窝主哪,走!跟我到树林里说去。”李旺吓得脸色惨白,头磕得捣蒜似的:“哎,冤死我啦,我的亲爸爸,那也是从别人手里趸来的,还没给钱哪,这是怎话儿说的……”小霸王听都不听,“哗”的打开铁扇子扇了几下,又“啪”的一声合上,往林子一指,“走,那边说!”李旺知道事情不妙,躺在黄土地上打起滚来,嘴里大声干嚎着,向街坊们求救,旁边上来两个汉子冲着李旺的肋条就是两脚,老鹰逮小鸡似的揪起来,拖着往西走……忽然,屋里爆出几声疯了似的哭嚎,冲出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和一群小鬼样脏的孩子,跪在小霸王跟前,拦住去路磕头,孩子们尖着嗓门儿拼命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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