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二:您刚才提到四大阿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四位前辈其实都是有留学背景的。
金镖阿訇:是。
宁二:这其实也是我想问的一点。您也是从埃及学成归来的,我也注意到,这些年像您这样有留学经验的年轻阿訇以及一些年轻的在伊斯兰国家攻读过学位的穆斯林学者,和传统阿訇和伊斯兰研究者其实很不一样,无论是观念、还是方法,都有一些特别之处。留学的经历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金镖阿訇:正如你所发现的那样,我也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全国那么多阿訇,但大家公认上述四位是四大阿訇呢?经过对他们生平经历的阅读,我确实发现他们有一些共同点,尽管他们的人生轨迹是不一样的。第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有留学的背景,第二,他们都是爱国的,第三,他们都重视对内团结,对外和睦。四个阿訇都是这样的。
留学确实是人生的特殊经历。这四个阿訇都到过埃及,埃及是伊斯兰世界的文化中心,爱资哈尔大学又被称为伊斯兰文化的灯塔,这四个阿訇都或长或短在那里待过。我到了那里之后,第一个感受就是,我在没有出国之前,在国内的圈子里也小有名气,是不错的,当时我在东关大寺,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物。但是到了爱资哈尔之后,突然发现你什么都不是,你和其他的人比差得太远了,你太无知了。我觉得他会变得不再狂妄,另外,他也不再只会考虑家乡的那一小块,他会考虑整个世界穆斯林群体,自然而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另外,留学的人会思念家乡,思想祖国,这也会增加爱国之情。像我没出国之前,觉得我们中国穆斯林的状况不太好,环境不太好。但出国之后你会发现,我们的状况已经比许多国家和民族要好的多。在那样一个环境里,世界各地的学生,各种肤色,各种文化背景,大家交流,他自然会更宽容,不会封闭。
宁二:留学期间,实际上是去到了伊斯兰文明的一个中心,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面,您怎么看待伊斯兰文明和现代化的关系?这个问题可能比较大。具体来说,我知道在伊斯兰国家譬如埃及,他们在近代,欧洲开始全球性的扩张并带来所谓的近代现代化浪潮时,伊斯兰教的内部,也有不少宗教的革新人士试图面对这种浪潮,试图在伊斯兰文明与席卷全球的西方文明之间找到平等对话和交流的方式,这实际上是和以汉文化为代表的中华文化的遭遇是一样的,但我们主流的汉文化显然对伊斯兰文明的这种遭遇缺乏同情与了解,这种不了解又会进一步加强大家对伊斯兰文明的误解,现在这个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糕。
我的意思是说,当您去到埃及这样一个伊斯兰是主流的国家,您对伊斯兰文明要面对的现代化挑战是否有更完整和更清晰的感触和思考?我相信这些感触也影响到您回到国内之后,更具交流的开放性,就像您刚才所言,只要是善意的,您都愿意与之沟通和交流。
金镖阿訇:就像你刚才说到的,中国和伊斯兰国家基本上都属于第三世界,在19世纪甚至更早到20世纪中期,都是殖民地或者半殖民地,都有共同的被西方列强欺辱的历史和背景,面对的是同样的命运,同样的挑战。跟中国一样,他们基本上也主要有三种态度。
一种呢,就是拒绝,保守。任何传统都不能丢,所有的西方文明都拒绝,甚至像收音机电视机这些工具也都拒绝。另一个极端就是全盘西化。他们觉得伊斯兰教阻碍了进步,所以要把它放弃,或者把它局限在一个很小很小的范围内,个人和主之间的一个范围之内,然后全盘西化,然后就是国家富强,民族进步,赶上西方国家等等。
第三种思潮呢,我觉得目前是逐渐占上峰,尤其是在我留学的那个阶段。在保持自己的文化传统,特别是一些核心理念的前提条件之下,大胆的公开的接受他人的好的东西。我个人的理念也好,以及受到儒家文化的一些影响也好,我更能接受这第三种思潮。这是我愿意选择的道路。
宁二:但是目前我们从媒体上得到的印象,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国际新闻大多间接来源于现代化的核心区域英语世界的缘故,其主调就是对抗和暴力,正就像提出文明冲突论的美国学者亨廷顿所言,伊斯兰文明和西方文明之间的关系是必然冲突的,甚至是不可调和的。对此您有何看法?
金镖阿訇:当然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观点,但我们总体上是反对他的看法。这种情况在某一个时间段,某一个地区,某一个局部肯定是存在的,但是用它来衡量整个世界,并不正确。
事实上,伊斯兰一直不说它带来了一个新的东西,它一再强调的是“证实以前的经典”,它是继承了前人,古兰经中也这么讲。正如有一个学者所言,这并不是伊斯兰文明和基督文明之间的冲突,从信仰的角度讲,人类的历史,就是认主独一的思想和多神崇拜之间的斗争史。他认为,不管犹太教也好,基督教也好,原本就是认主独一的思想,但后来受到多神崇拜的影响,开始偏离正道,伊斯兰不过是把它拉回到正道而已。所以如果说存在文明的冲突,真正的冲突还是这种已经被多神化了的不是一神教了的一神教和一神教的冲突。